谦。亨，君子有终。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

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周易》

李明攀在农场检查稻田虫害情况

李明攀的人生第一个标签是“神童”：16岁（虚岁，实际上是15岁10个月）考入华中科技大学。对，就是武汉那所著名的工科男集中营，你此刻捧着的，其创始人张小龙毕业的地方。在这里，李明攀树立了自己追求创新和刻苦钻研的精神，还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越雷池，工程师解甲

在干农业之前，李明攀曾在上海展讯通信做手机芯片工程师，其所在团队的研发成果编号J--1-01《展芯GSM/GPRS手机核心芯片关键技术的研制和开发》曾获得年度的国家科学进步一等奖（该公司今年年初再度和中国移动、华为、清华大学等企业和机构一起获得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因为工作成绩突出，他曾多次被公派到美国留学深造。十年前的上海，年薪三十万、龙头企业核心研发岗位、内部培养的技术骨干，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多见的坦荡人生，家人满足、邻里称羡。然后，徐徐成为企业的高管或者业界知名的技术专家，这就是当年的李明攀。

人生最难和最妙的地方，都在于它是没有剧本的。转变发生在年，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的李明攀罹患溃疡性直肠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严重时体重从多下降到90斤左右。虽然由于积极治疗和借助中医养生的长期调养逐渐康复，但“大病出真知”，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总是会对人生过往进行深刻的反思和审视，然后做出不足为外人道、看起来不可理喻的决定来。

嗯，不可理喻。李明攀的老父亲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一个全国重点的大学生，在上海那样的地方、那么大的企业里的重要岗位里面做工程师的，居然要回到农村来种地？

最近一两年有一种说法，叫寒门再难出贵子。类似主张的文章过几个月就要出来刷一次屏，社交媒体上动辄就要爆发一场旗帜鲜明、群情激奋的口水战。十年前的李明攀在父亲眼里就是这样可以给老子脸上长光的“贵子”。可以想象，当年河南南阳的小村庄里，气急败坏的父母们骂人的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看人家李明攀”之类的口头禅。现在他要回来种田了，老父亲想了一下，以后出门打个招呼，刚转过身，人家就在背后嚼舌根“看看他们家李明攀”……

父亲的反对像山一样，是不可逾越的。矛盾最激烈的时候，父亲甚至声称谁帮李明攀种地，就跟谁断绝来往。家里人的激烈反对，可能还有邻里间的闲言碎语，李明攀“回家务农”的梦想最终失败了一半。

之所以说失败了“一半”，是因为虽然有家难回，李明攀还是决定要将“务农”进行到底。此次采访的末尾，新农参考问李明攀在创业至今的这些曲折中，最感谢的人是谁，李明攀天经地义的说，“当然是老婆”。同为华科毕业、在华为工作的小师妹周媛，在李明攀病情最重的时候决定与他走进婚姻、共赴艰难，在他创业之路即将夭折的时候，辞职陪着他回到娘家湖北黄梅，共同面对人言可畏和前途未卜。

年，年近7旬的吴天祥在龙感湖农场与李明攀交流

有一种说法里，黄梅龙感湖就是传说中“不敢越一步”的雷池。在那里，李明攀承包了亩土地种粮食，这被认为是现在的谦益农业的起点，时间是年年底。

李明攀的思路很简单。一个人生病的原因很复杂，但至少有一种叫“病从口入”。他要生产一种不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的健康粮食。

与土地真诚对话：门外汉？发明家？

李明攀的理念理所当然的遭到了肆无忌惮的嘲笑。你靠什么去保障产量？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开始可能李明攀自己也没有，但这就是他要做的事。

化工农业的生产方式固然是高效的，但其缺点也非常明显：化肥的超量使用会导致土壤板结、失去活力，常年累月的施用化肥本身就是对土地资源的过渡索取，更遑论在李明攀看来这就是“病从口入”的病根所在。据谦益农业搜集的数据，中国有多种农药，却只有20多种害虫，每年农药用量万吨，人均平摊超过2公斤。这些农药90%进入我们周遭的生态环境，破坏我们生存的生物链、威胁着我们的健康。

李明攀这个“门外汉”的逻辑很简单：几千年来，没有农药化肥的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办法肯定有的。如果产出效率低一些，但能吃的放心些，就值得。几年的躬耕生涯里，李明攀和他的小伙伴们逐渐摸索出了一整套应对的办法。

谦益农场盛开的紫云英

首先是种子，谦益农业从全国各地很多偏远落后的地区搜集各种传统老种子自己种植留种，因为这些都是经过生物进化过程中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真金”，经得起考验；其次是化肥替代，谦益农业采用的是绿肥+生产“厨余”生态肥相结合的方式，他们在自己的农场里大量种植紫云英，等到这些美丽的小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土地肥如故。此外，农场自制和搜集的菜籽饼肥、米糠以及山里的动物粪便等，都是很好的肥料。

土地肥力得到修复以后，农业生产的另外两大劲敌粉墨登场：害虫和杂草，它们可以将大地赋予粮食的营养截流给自己。凡事都有两面性，李明攀的农场不施用农药，害虫肆无忌惮了，蜘蛛、青蛙、土蛤蟆和鸟类等也都大量繁殖，两大天敌集团之间逐渐形成自然平衡，田园生态链得到修复。事实证明这一招有效：谦益农场至今，尚未因不施农药而导致过大规模虫害。李明攀曾算过一笔账，种植数据反馈的结果是因害虫而损失的产量为2%，为了这2%的产量而使用农药将所有动物一起消灭并将农药残留留给粮食和人类，他认为不智。

对于粮田中的杂草，李明攀的农场采用了最原始的办法：人工除草。这意味着更高的人力成本，也是他们的产品较化工农业产品市场价格更贵的原因之一。为了降低成本，谦益农场采用了一些小窍门，比如通过给作物预留出足够的间距以方便除草、通过保持稻田水位抑制杂草生长等。

谦益农业获得的专利，来源于工商资料查询

在坚持生态农业生产办法的前提下，技术出身的李明攀并不排斥机械，相反，谦益农场十分重视农业机械化的钻研和应用。新农参考查阅工商资料显示，谦益农业旗下至少已成功申请了四项专利技术，已经或即将在种植、除草和收割等环节提升农场生产效率。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别看现在生态农业火爆异常，恨不能每个城市人都要到农村去承包个一亩三分地，然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李明攀筚路蓝缕的那几年，真正认同健康粮食并愿意为之买单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他的产品比菜市场和超市的要贵。更何况我凭什么就要相信你真如自己所讲的不用农药化肥？

世间一切，无非因果。李明攀为病痛所困期间经常上一些健康养生的网站论坛，在那里讲述自己的经历、关于健康生活的理念，逐渐结交了一些理念相同的朋友，也有了一些知名度。

李明攀接受央视主持人阿丘采访

与土地真诚对话、用良心做粮食的李明攀用执着打动了爱生活的人们。年，这些李明攀最初的同道，成为了谦益农业的第一批拥趸，他们带来了第一批订单。年下半年，一些媒体也开始报道李明攀的故事，那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第一年、第二年至少有经费，第三年、第四年就负债累累”。李明攀说，“这是一个转折点，团队的人会想，原来做这个是有人的，父母感到也是有希望的，没有过去那么大压力”。这些因果帮助李明攀度过了没有品牌和流量、资金随时告罄的艰难岁月。

第一批用户的启示至今影响着李明攀和谦益农业。做生态农业不像做快消和其他产品，不是说你生产一个产品往超市的货架上一放，消费者拿起来就去收银台结账的。首先你得让人认同生态农业、放心粮食这种理念，其次你得让人相信你的确是在做生态农业、放心粮食，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所以像每一个新兴的行业一样，对生态农业经营者而言，传播理念、提升品牌影响力和知名度显得尤其重要，这是一种消费者教育。李明攀和谦益农业似乎尤其擅长此道。

他们将粉丝经济玩到了极致：谦益农业可能是最会玩的农业企业之一。其官方服务号第一篇推文是年12月16日，在爆发的红利期，谦益农业借助这一社交工具平台建立了大批精准、重度的粉丝客群，并像互联网企业一样赋予这些VIP用户如特价购买、活动参与甚至分销获益等特权，然后通过企业文化和生态农业的价值认同不断凝聚粉丝粘性、扩大粉丝规模。很难统计这一轮社交红利给谦益农业带来了多少订单，这种模式或将很难再被复制。

年7月6日，谦益农业通过自己的发起了一场“梦想私募、再造故乡”的众筹活动，筹集改造蕲春青石郑家山废弃小学的配套资金，参与者可以通过选择5万元、2万元、元等不同档位的资金投入，获取生态粮食、田地认领、食宿免费、活动优惠等特权以及参与到基地建设与农场收益的分享中去。该活动在两天之内为谦益农业筹集了万元的项目资金。

李明攀在互联网营销上的思路和玩法无疑是超前而成功的。谦益农业长期追踪销售数据，并据此进行客户画像。李明攀向新农参考介绍，谦益农业的“客户主要集中在30-50岁之间，妈妈群居多，地域分布主要是武汉，江浙沪，珠三角”。除了红利带来的品牌效应转化，他们在淘宝、京东和商城上的运营也有着漂亮的数据。但他们显然不满足于此，据新农参考不完全统计，谦益农业至少和华中科技大学后勤集团、武商量贩、家乐福等商超机构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在线下渠道进行了稳扎稳打的推进。

“线上和线下发展到一定程度，其实是相辅相成的，有融合的态势”，现在的李明攀早已过了流量依赖的初级阶段了。

地山谦，风雷益

地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谦益农业及李明攀本人就像这卦文所述，擅长增益不足、见善则迁。

一头扎进农业之前，李明攀有八年的IT行业经验，用李明攀的话讲，这是一个“工业尖端建设行业”，有“天然的工业思维”。李明攀一开始的套路就是“少量实验——批量生产——总结和完善流程”的生产循环，从而实现规模的稳健增长，用工业化思维做农业。即便如此，李明攀在采访中告诉新农参考，他目前对自己种植方面的工业化程度评分是70，因为这与当地的气候、地理以及农业周期等因素都有关系，“数据的积累不是一两年就能解决的，我们目前的种植只有70分没有达到精细化的程度”。

谦益农场出品的年版系列生态大米

年底李明攀承包的土地是亩，据其本人透露，这个数字现在已经超过一万亩。这一万亩生产基地分布在湖北黄冈、河南南阳、山西长治、黑龙江齐齐哈尔等不同纬度地区，种植着不同种类的粮食作物。在上规模的同时，分散了农业生产中的大量风险。此外，李明攀还告诉新农参考，谦益农业分别在湖北、山西和云南布局了黄酒、米醋、豆油皮和黑芝麻等产品的深加工版块，其中的房县黄酒相传是武则天之子李显被贬谪此地时取当地“神井圣水”并采用皇家祖传秘方酿造的养生酒，黑芝麻则采用“九蒸九晒”古法磨制。从去年开始推进的深加工版块，在未来两到三年将成为谦益农业发展的重头戏。

由此，谦益农业已构建起从种植、初加工及销售，到深加工，并涵盖休闲体验和健康养生的完整生态农业产业链。李明攀称，“目前种植和初加工是我们的主业，占到70%多，深加工占到十几，休闲农业可能还占不到10%；未来，我希望能把种植和初加工、深加工都做到40%，休闲或养生农业做到20%”。届时，谦益农业的产品结构和业务版块将更趋合理。

规模的增长带来的是管理难度的增加和生产方式转变的迫切要求，过去那种农忙的时候聘请当地农民做工的做法需要更加规范和高效的组织方式。为此，谦益农业再次从工业思维中汲取智慧。李明攀表示，他们已开始尝试类似建筑工程领域的总分包管理方式：通过生产任务分解、任务分包、流程监控及检测验收来实现生产流程的优化提升。李明攀预测，这种生产流程的再造，后期或在保障无化肥、农药和除草剂的自然农耕前提下，实现整块土地的再分包生产。

年，李明攀荣获湖北五四青年奖章

谦益农业最开始叫的比较多的口号是“为有缘人提供放心的粮食”。李明攀现在的梦想是，通过十年的时间，把谦益农业打造成中国放心粮知名品牌以及健康生活方式的传播者。今日的谦益农业，从生产管理到产品迭代再到品牌塑造，都已走上了正轨，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着。新农参考问到对未来有没有担忧的时候，李明攀表示最担心的还是“团队的能力和意识”能不能跟得上行业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一旦脱节会造成致命的影响”。

李明攀对个人及团队能力、意识的把控是谨慎甚至保守的。与如今万众创新的创业者们不同，李明攀创业至今即便最难的时候都不曾找专业的风险投资机构进行过融资。对此，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钱就像游戏币，没有游戏币是玩不了游戏的，（但）游戏的目的不是为了攒更多的游戏币而是把游戏打得更精彩”。那么如果现在有人提出给你更多的游戏币，让你把游戏玩得再大一点，你会接受吗？在新农参考的追问下，李明攀表示，“现在是不接受的，这跟个人智慧是相关的，当我的能力是掌控十万块的时候，给我十万是最有力的，如果给我一百万我也是掌控不了的，对我是一场灾难。这跟能力、阶段和整个团队是相辅相成的”。

随着人们对生态环境和个人健康的需求进一步释放，放心粮食、健康农产品和生态农业的市场将进一步扩大。未来，这个只有五十多个人，却管理着上万亩土地、声称要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团队，面临的是更大的挑战，和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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